故宫博物院绘画组组长常宝丽
南宋马远《蹴鞠》
杜瑾,《仕女蹴鞠图》(局部)
钱选《宋太祖蹴鞠图》(局部)
近日,世界杯淘汰赛进入高潮,成为人们关注的热点。但你是否知道,中国古代还有一项与足球类似的运动——蹴鞠,并在众多文献中留下了痕迹?就此,故宫博物院首席抄经士常宝礼接受了《新快报》记者的专访,并独家分享了他的研究成果。
没有“笔”,就没有精神
《收藏家周刊》:古代有一种类似足球的运动叫蹴鞠。我印象里,汉代曾出土过一枚描绘这种运动的印章?
常宝利:临淄有七万户,百姓皆善于踢球。根据《战国策》记载,“蹴鞠”可追溯到春秋时期,比这还要早。这让世界足联在2004年将足球的发源地确定在齐国故都山东临淄,并认定中国古代蹴鞠是足球的起源。蹴鞠不只是踢球,“蹴鞠”还有转身、移动的特点,是一套连续的盘带踢球动作。“蹴”是用皮包裹的米糠球。蹴鞠又叫蹴鞠,就是踢足球的意思。齐国读音为“竹球”,胶东人至今仍这么叫。《汉书》记载,与今天的花式足球相似的古代蹴鞠,适合军事训练调兵遣将、激活实战的需要,看似表演,实则蕴含竞技。 战场上射箭骑术是功课,课余蹴鞠是学习。盛行于汉代的军事训练蹴鞠,历经东晋、北魏、六镇、隋唐,一直延续到北宋。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高俅,他因蹴鞠而出名。他甚至因蹴鞠而成为大元帅。
收周刊:您记得古代比较经典的蹴鞠画作有哪些?
常宝礼:最经典的要数南宋马远的《蹴鞠图》。当时蹴鞠不是远踢,而是头膝抬高,脚跟在后,高高踢起。这样,球快要落地时,技巧就更多了,也包含娱乐性。画中有凤尾竹、早杏枝,四名观战者中,除了侍女外,还有一人手捧一球,身着楹头长袍,随时准备补位,其余四人则在蹴鞠者中,身着短裤短褂。左边的年轻衙役,身着束腰长袍,宝蓝色楹头,正抬脚勾球……大家都以为马远擅长画山水,没想到他画人物画得这么好,画中九位人物,堪比张萱的《虢国夫人春游图》。 从情绪激昂到构图留白,再到刚劲有力、骨子里透着铁的画法结构,他的笔法丝毫不逊于顾闳中的《韩熙载夜宴图》。画形呈现,气韵生动,笔法遒劲,气韵升腾,堪称一流。没有“笔法”就没有气韵,没有气韵就没有笔法。无论写意、工笔,没有笔法都是一文不值的。所以说“笔法从未改变”。
用西方的观念去分析中国画显然是不合适的。
《收藏周刊》:这种写实的场景作品在古代并不多见?
常宝丽:我们今天所想的写实主义,很难说就是古代绘画的写实主义。“写生”这个词在古代也有,但意义和现在几乎完全不一样。前段时间您开启了“写生与中国画的关系”的讨论,我觉得艺术界混淆了东西方的文化属性,用西方艺术中的一些通用概念去分析中国画,显然是不恰当的。今天人们所谈论的“造型”,在古代中国是没有的。水墨彩画史上,也没有“线”这个概念,它的本质最多就是用轮廓线为绘画所定义的一条线。古代绘画只有“线”而没有“线”。“线”就像是眼前流淌的流水,我不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,但情绪一激动,它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了。只有这样的笔墨,才能像生长在纸上一样,浑然一体。
收獻周刊:哪些画作可以用“线”这个词来评价?
常宝丽:现代、当代的还可以,比如方增先的《每一块米饼都是辛苦挣来的》,这幅画在业内很有名,但普通人几乎不知道。作者想用西方的写生方法“塑造”一个土生土长的、淳朴的老中国农民。这种由外而内的“写生”方法,在当代用西画改良中国画的过程中,几乎成了经典做法。
《收藏周刊》:但为什么这样的作品不受普通百姓欢迎呢?
常宝丽:从现当代绘画的造型水平来看,这幅画确实很不错。但从中国人传统的审美观和情感传递来看,还是沉浸在行业人士自娱自乐的境地。这幅画可以说在现当代美术史上留名,但因为违背了传统水墨画的个性和精神,无法打动普通工作者,也难以在中国绘画史上留下印记。它只是用勾勒出非笔墨的线条,在外面塑造了形,却未能用心去用笔去塑造形象。
很多古代经典作品之所以如此流传,就是因为画中的形象是艺术家以物象为载体创造的。中华民族的意象文化是一种长期的集体记忆,是先民们千百年来总结出来的,与人们的愿望相一致。这种根植于骨子里的传承,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消失,反而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鲜活。
纵观古画中王羲之、顾恺之、王维、韩愈等古代人物,长相都差不多。这种体现在用劲和笔墨上的经典,常人是认可的。比如,五缕黑须凤眼的男子,可以看作是文人雅士,浓眉草苫的男子,可以看作是渔夫樵夫。但蒋兆和的《杜甫像》描绘的是一位刻意写生的非常真实的老人,在造型上摒弃了传统雕像的劲和笔法,用蘸墨的毛笔在非笔墨中界定出一个具体的人物(包括前文提到的方增先的作品),造型虽然很准确,但不是笔墨。
古人认为,形听笔,笔听人。
如今,人服从笔,笔服从形式。
收藏周刊:您觉得马远的《蹴鞠图》在美术史上给了我们什么样的启发?
常宝丽:马远最先被艺术史赞誉的就是他的山水,但细看他的人物画,你会发现他的人物画同样令人惊叹。无论是意境、情感的表达、教化、启迪,都通过笔墨所呈现的力量和气势来打动人心。虽然我们不是那个时代的古人,但我们也可以回到过去,一静心,立刻就静了下来。
收讫周刊:钱选的《宋太祖蹴鞠图》质量如何?
常宝丽:这幅画有好几个版本,没有一个是原作,有白描的,有设色的,有吴湖帆题字的,有别人题字的。但不管是谁题的,都要根据作品本身的实际水平来判断。比如博物馆里的一幅《古窗二松图》,画作的笔法显示是明代的,但展品上的标签却写着是宋代的。这个要独立分析,不能听信别人的说法。
收周刊:古代流传下来的蹴鞠作品给当代艺术家带来什么启发?
常宝丽:搞艺术不一定就是艺术家,最关键还是看艺术家的综合素质,就是要博学多识,博学多识才能学东西。现在很多艺术家只是学技法、学套路,如果学表演、学套路,演员每走一步,人们都会猜到下一步是什么,这是可以想象的。对于一个好的演员来说,你永远不可能知道他下一步会是什么,他会给观众带来惊喜和意外,但又让人觉得在情理之中。这种意外,必须靠艺术家的综合实力和素质才能唤起。古时形听笔,笔听人,今天人听笔,笔听形。李唐之后,有马远,这种代代相传的传承秘籍,让赵孟頫说“千百年来,笔法不变”。今天,我们不能因为遇不到好的中医,就否定中医的脉诊。 同样,我们也不能因为看不到好的中国画而否定毛笔在中国画中的作用。
人物介绍:常宝礼,故宫博物院首席抄经师、故宫博物院抄写组组长、《石渠宝笈》亲历者、终身专家、国家图书馆特聘教授、博物馆文化学者。
(常宝丽 民进党中央开明画院副院长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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